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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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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徹是被一個巴掌扇醒的。

又小又軟的手掌,拍在臉上其實沒多疼,但勝在聲音清脆。

他想從床上坐起,卻感覺胸口上像是被人放了個石磨的石盤一樣,沈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

睜開眼,可又沒看到人。只能感覺到那一團重量現在已經輾轉騰挪到了他的肚子上。

這小東西爬爬爬,緊接著一手肘隔著被子戳下來——

“唔嘔——!”

及川徹感覺自己的腸子和胃都快全部從嘴巴裏跑了出來,他疼得在被子裏打滾,終於忍無可忍翻身坐起,同時張開長手掀起被子,把這個作亂的熊孩子整個裹了起來。

肯定又是哪個親戚的小孩爬到他床上來了!!!

“讓及川大人來猜猜,你是小猛還是一郎!”他隔著被子摸到這熊孩子的腦袋,動手搓了搓,是個短發,還是個刺兒頭。

小猛符合特征,而一郎是個西瓜頭。

及川徹拎著被子的四個角把熊孩子兜在裏面晃了晃:“小猛!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隨便進我房間!今天我一定要讓你長點記性!”

“我不是小猛!!”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我真的不是小猛!!我不是!!”

“???”

他外甥是不是腦子壞了???還是說一郎也剪了個刺頭???

及川徹連人帶被子放回了床上,刺頭的熊孩子掙紮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方向,在被子底下一拱一拱地鉆了出來。

爬到邊緣的時候,他加快速度,“chua”的一下蹦了起來。

“看清楚了!我和那個什麽小猛才不是一個人!”刺頭熊孩子大聲道。

及川徹:“???!!!”

幻覺!!這肯定是幻覺!!!

這個小屁孩是怎麽回事?!

巖泉一的私生子嗎?!巖泉家的二胎嗎?!

不是的話誰來給他解釋一下這張和巖泉一從同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臉是怎麽回事啊!!

“那你是誰!”及川徹從自己塌了一半的心靈防線的殘垣中爬出。他感到一陣胃痛,精神性的那種。

“你竟敢問本大爺是誰?”

嗬!這小子還自稱“俺様”呢!

及川徹整張臉都嫌棄地皺了起來,心底那股不好的預感愈發明顯。

而那小孩倒是在他的床上站得四平八穩的,雖然即使站在床上他也比及川徹矮兩個腦袋,但氣勢卻完全不輸給自己裏面前的少年。

“聽好了!本大爺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巖泉一是也!…………餵?阿徹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那麽差啊?你、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及川徹楞楞地看著這個“巖泉一”,人傻了。

…………

發小突然變成小孩子了!怎麽辦,在線等,很急!!!

及川徹過了良久才將自己的尚未蒸發的理智從眼前的混亂中理出來。

他哆哆嗦嗦地將手搭在門把上,還不忘回頭囑咐巖泉一:“你在這裏別動!我現在要出去一下。”

小巖泉一一臉莫名地看著他,而後很是叛逆地道:“我不!!”

及川徹深吸一口氣。心絞的疼痛傳來的同時,他的拳頭也硬了。

然而他不能打小孩,只好轉身打開屏幕,從書架上拿下一張游戲碟塞進ps4裏:“那你在這裏玩游戲總行了吧?”

小巖泉一眼睛一亮,點頭:“這個可以。”

“記住別隨便亂跑哦!”

“知道啦!你怎麽比我爸還嘮叨!”

我要是你爸現在就該把衣架擰巴擰巴抽你屁股了!

及川徹感覺自己已經快不會做表情了,他的心有點麻木,他在樓下找了一圈,誰都不在。

又分別去巖泉、清瀨、真城家門口摁了一陣門鈴,也沒有人。

什麽鬼?!

世界末日?!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及川徹並沒有感到恐慌。他只覺得恍惚,然後一轉頭,又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剛才光顧過的清瀨家的門口。

說不定最鶴生只是在睡覺呢?去敲門叫她吧?

及川徹走進清瀨家姹紫嫣紅的院子,他敲了敲門,而後聽到裏面有個溫柔的女聲喊著:“最鶴生,去幫媽媽開一下門!”

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正在向門口的方向靠近。

及川徹精神為之一振。

他想:好起來了!

還有人是正常的!他不用一個人受苦受難了!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及川徹卻沒看到最鶴生。

“阿徹?你是來找我玩的嘛!”

這聲音,有點奶,還很甜。

及川徹一低頭,身高還沒到他腰的最鶴生正仰頭,兩只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及川徹:“……”

世界毀滅吧!趕緊的!

…………

及川徹的爹媽回來了。

及川徹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他現在左腿被最鶴生枕著,右腿被巖泉一枕著。這兩個祖宗一下午都在把他當做貓爬架,在他身上和沙發上爬上爬下,圍著他丟紙團躲貓貓還賽跑。最後玩累了還要黏著他才肯睡覺。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的話就快點結束吧。及川徹看見熟悉又親切的老媽,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

他腿麻。

“哎喲,大帥哥,你今天竟然有心情陪他們兩個一起玩啊?”

“啊?啊……”及川徹含糊地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看睡得死沈死沈的兩只荷蘭小乳豬。

難道他以前不經常跟他們玩嗎?嘶……不對!他幹嘛想這個!

“等下!媽!你聽我說!”及川徹咋咋呼呼地喊道。

緊接著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腦袋上。

“瞎嚷嚷什麽呢,他們兩個睡得這麽熟你也舍得吵醒?”

“不是!你難道沒發現最鶴生和小巖變小了嗎?!”

他媽應該是清醒的吧!及川徹企圖抓緊最後一根稻草。

“說什麽胡話。最鶴生不是才過完三歲生日?”

“……啊?”

“啊什麽啊,她還專門切了蛋糕給你吃。結果你出去集訓兩天,蛋糕放冰箱裏都變味了,你回來之後就沒肯吃。”

“…………那,那我現在在和誰一起打排球?”

“問我?你自己隊友都不記得名字了?”

“……”

“不過那個男孩子頭發顏色染的還挺怪的,青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寬松了?我們記得以前我們女孩子都要剪短發的——哎,你要去哪?”

及川徹把兩個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腦袋搬開:“……我回房間……”

“那你先把別人家小孩兒還回去。”

及川徹:“???”

“是他們兩個自己要過來玩的!”

“他們還不是沖著你在這裏才找你玩的!”

及川徹:“……”原來我是這麽大人氣的角色嗎?

及川夫人催促道:“快去快去。一手抱一個,我幫你開門。”

“服務挺周到哈。”及川徹皮笑肉不笑,抱起睡得天昏地暗的最鶴生和巖泉一。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兩個太小了的關系,及川徹幾乎沒有感受到什麽重量。

他走到門前,門一開,他眼前忽然一白——看到了天花板。

什麽鬼?!及川徹小幅度地擺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陽臺上。

天朗氣清,陽光大好。

他身下墊著被芯,看來是老媽把被子拿出來曬了。

嘶……手酸……好酸好酸……好像被什麽東西壓著了。還有他的肚子……草,怎麽又是他的肚子!

及川徹猛地抽回手臂,而後便聽到了什麽東西隔著被芯砸在地上的悶響。

再接著,他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栗色的腦袋從他手臂旁冒了出來,跟雨後蘑菇似的。

顯然,壓在他手臂上的不是什麽東西,而是最鶴生的腦袋……

她還有點懵,但很快睡意便被疼痛驅散了。

最鶴生放聲大哭起來。

及川徹:“!!!”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最鶴生靠著他手臂睡著了啊!話說他現在已經完全不會對自己的兩個發小變成小孩子感到驚訝了呢!多麽強悍的適應能力啊!

那這麽說來的話,肚子上的那個就是小巖咯?!

發覺巖泉一腦袋的重量也離開自己的肚子之後,及川徹連忙坐起身把大哭的最鶴生摟在懷裏玩搖搖船。

他以前見灰二這麽抱著最鶴生玩過,但其實這段記憶已經很稀薄了,稀薄到根本不記得自己見過。

然而最鶴生爆發出來的哭聲太猛烈,楞是哭得及川徹兵荒馬亂急中生智試圖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啊啊,阿徹又把最鶴生搞哭了。大爛人!”巖泉一說話有點漏風。

“你閉嘴!”及川徹毫無禮讓小孩的風度,他拍了拍最鶴生的後背,完全沒想過如果把巖泉一也惹哭了會見到什麽樣的地獄,“門牙都掉了還這麽能說!”

“我的新牙很快就會長出來的!”巖泉一不服氣齜出自己的兩排乳牙,“泥康窩這顆呼牙就已經張區一半了!”

你看我這顆虎牙就已經長出一半了。

及川徹撇撇嘴:“這有什麽好驕傲的,我的牙全部換完了呢!”

“那還不是因為阿徹是大孩子!”巖泉一盤腿坐在被芯上,“如果我和阿徹一樣大的話,我的牙齒也肯定換完了!”

“可你就是比我小啊,小屁孩!略略略!”

“我總會長大的!”巖泉一站起來,雙手叉著腰,“等我長大那天!我就可以跟阿徹一起打排球了!”

“……跟我打排球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啊?為什麽?”

“因為我們一次全國都沒去過哦!每次都在縣大賽最後一輪輸給牛若的白鳥澤!超——————窩囊的!!!”及川徹刻意拖出令人絕望的長音,“就算這樣你也要跟我一起打排球嗎?小矮子!”

巖泉一似乎是被他嚇得楞住了。

及川徹得意地哼哼兩聲:“看吧,你怕了。”

“我沒有!”

“那你不說話!”

“因為我不知道去全國是什麽意思!”

“……”

對不起他忘了,現在的巖泉一還是個上大班的小屁孩。

“還有縣大賽是什麽?”

“嘖,這個等你長大你就明白了,反正是很重要的東西!”

“重要到沒有它們,我就不能和阿徹打排球嗎?”

“……也不是……”

“那你憑什麽說我不敢!”

“……”

啊……是啊……憑什麽呢……

…………

如果這是個夢的話,那自己睡著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一點。

及川徹撐著臉坐在小茶幾前,他現在正在陪最鶴生做幼稚園的手工作業。

雖然她拿的是一把塑料的兒童剪刀,但還是好幾次不小心卡到了自己手指上的肉。

及川徹實在看不過眼,拿過她五顏六色的卡紙問作業要做什麽。

“要做向日葵!”可以不用做手工作業的最鶴生看起來很開心,她轉身就從自己的書包裏拖出一本很厚很厚的立體書。

不愧是日後立志要考京都大學的女人,從小就對書籍表示出了與同齡人不相同的濃厚興趣。

學霸是如何養成的。

當然是多讀書啦!

及川徹在卡紙上畫出一朵小花的形狀,兒童剪刀對他而言太小了,手指擠進去都困難,但及川徹又懶得去找大人用的剪刀,就只好閉嘴忍受了兒童size的別扭憋屈。

好在他的動手能力還不錯,還超量多剪了幾個向日葵幫最鶴生貼在她之前做好的,藍色天空棕色土地的背景板上。

立體書相當華麗。一翻頁就會展開一幅新的場景。

最鶴生才剛翻到第二頁。

這一頁上有樹林、雲朵、湖泊以及幾只需要動手撥一下才能在“湖面”上浮游的……

“這是《醜小鴨》嗎?”及川徹問。

“好像不是的。”

好像不是的?

哇清瀨最鶴生你行不行啊,看書都不看書名是什麽的嗎?

及川徹湊近一點:“來讓我看看封面。”

封面是一副風景圖。什麽字也沒有。

及川徹:“?”

他又不信邪地反到書本末頁、書脊,都沒發現這本立體故事書的名字。

而書本的內頁裏,也一個字都沒有。

讓小孩子看圖自己腦補故事???

及川徹被現在兒童讀物的創意驚到了。

不過他看了一眼湖上灰撲撲的小鴨子,便確信這肯定是《醜小鴨》的故事。

他如此篤定,又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於是只能坐在最鶴生身邊陪她一起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這本無字書的最後,醜小鴨沒有變成美麗的天鵝。

它就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野鴨。

這就是一個講述小野鴨如何長大的故事。

有那麽一瞬間及川徹很想把書給撕了。

這種沖動來源於他心知肚明的無能狂怒。

當大家都是小孩子的時候,不那麽令人絕望的差距總會讓人產生“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白天鵝”的錯覺。

但天才和不是天才的普通人之間差距就是天鵝和野鴨的差距。

灰撲撲的醜小鴨可以變成美麗的天鵝。

而灰撲撲的小野鴨就只能長成野鴨而已。

“阿徹你怎麽哭了呀?”直到最鶴生摸了摸他的臉,他才認知到自己哭了這件事。

“我有點難過。”他說。

“不哭不哭,呼嚕呼嚕毛……是為什麽難過呀?”

“野鴨和天鵝差距太大了,野鴨好慘!我可憐野鴨!”

他也不知道自己跟面前這個話都還有點說不利索的最鶴生在講什麽。

但可能就是因為她話都說不利索,他才願意跟她坦白這些吧。

“為什麽阿徹覺得野鴨可憐呀?”

這個最鶴生大概是吃了好幾本十萬個為什麽。

“因為它和天鵝比一無是處不是嗎!羽毛也很難看!”

“那野鴨自己也這麽覺得嗎?”

“……可能吧。”

“可我不覺得野鴨可憐哦。”

“為什麽?”輪到他反問了。

“因為天鵝是天鵝,野鴨是野鴨啊。它們的物種都不一樣,為什麽野鴨要拿自己去和天鵝比呢?”

“……因為他嫉妒天鵝的羽毛吧。”

話說為什麽三歲小孩都知道物種不同了……

“那又是為什麽嫉妒呢?”

“因為野鴨一輩子也不會有又白又美麗的羽毛!”

“但只要羽毛能保暖,能讓野鴨飛起來,不是足夠了嗎?”小小只的最鶴生看著他,“如果這只野鴨連羽毛都沒有,我才會可憐他呢……是阿徹太悲觀啦。”

“……我有那麽悲觀嗎……”

“嗯……其實也還好啦。”

啊……

為什麽在夢裏都要被你們兩個教做人啊……

及川徹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場景又變了。

這次是……公交車的車頂?

他迷瞪瞪地望著車上的監控攝像頭,剛想確認一下自己有沒有被什麽東西壓著,下一秒,兩只不同的手便伸到了他的眼前。

“痛痛痛痛——!別扯臉別扯臉!”

“醒了?”

“醒了啊?”

是正常大小的巖泉一和清瀨最鶴生。

“……醒了……”

“挺好,再不醒我就要往你臉上潑水了。”

“……”

“還楞著幹嘛!快下車!沒看見師傅在等我們嗎?!”

“噢噢噢!!”

“就坐個公交車半小時的時間你都能睡得這麽沈,要不是你今天生日你看我削不削你。”

“啊……今天我生日?”

“?”

“小巖!算了算了!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別打他!”

“你以為我們坐這麽大老遠的車是為了什麽啊?還不是你嚷著想吃安藤家的芝士蛋糕!”

“……”

“完了,小巖,阿徹睡了一覺醒來就連話都不會說了。”

“傻了吧。傻了最好。賣了按斤算。”

“……我做了一個夢。”

“就這點時間你還能做夢?”

“所以你夢到什麽了?這麽恍惚?喪屍追著你啃?”

“嘶……是比喪屍還可怕的東西。”

“什麽會比喪屍更可怕?”

“不知道,我不記得自己夢到什麽了。”

“我總感覺這個傻瓜川在罵我們。”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你看,這不立刻就心虛了!”

“沒想到你是這種及川徹……小巖我們回去吧,讓他一個人過生日。”

“不要啊——!你們舍得丟下這麽可愛帥氣英俊瀟灑打球還厲害的及川徹嗎?!你們舍得嗎?!啊?!靠你們還真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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